宋奾頓時有些不知所措, 這是她怎麽也想不到的狀況。

淩意同樣沒辨清當下情況，域川早與他們解釋宋奾不會過來，怎麽如今會出現在這裏？還是這樣一個下著雨的傍晚。

“阿奾, 你......域川沒和你一起嗎？”淩意往她身後探了探，沒見著衛淩, “快進來，這還飄雨呢。”

積極跑過來的冉冉沒打傘，淩意看見一陣嘮叨，“怎麽就這麽跑出來了, 等會受涼有的你受。”

雨勢不大, 淩意應是剛從門口的廚房出來, 也並未打傘，宋奾見狀, 上前一步, 將傘撐在冉冉頭上, 這才解釋：“我們出城辦事, 回城路上馬車出了些問題，便想過來躲躲雨，叨擾夫人了。”

“不叨擾不叨擾。”淩意自然開心，連忙將人迎進屋。

事到如今，宋奾也沒有緣由再離開, 只能硬著頭皮進門。

冉冉站在身旁，一只小手勾起她垂落下來的衣袖，仰著頭看她, 甜甜說：“姐姐，快來。”

宋奾低頭，看著可可愛愛的小人, 自然露出笑容。

進了屋，千玄見到她也是一楞，不過還沒想明白就被趕去了廚房。

淩意十分熱情，先是拿來幹毛巾給倆人，隨後又燒了水泡茶，“喝口熱茶暖暖身子。”

冉冉坐在小凳子上，一邊晃悠著小腿一邊說：“娘親，我也要！”

淩意就又給她倒了一杯，“小心燙。”

宋奾安靜坐在一旁，實在是不知該說些什麽。

衛淩說這是他師父師母，他們之間關系很好，而且倆人知道她的存在，但從她的角度來說，他們於她而言只是陌生人。

“阿奾，你不必緊張。”淩意先開口，“那日是我唐突了，你別介懷。”

“嗯，無妨的。”

“這一次來揚州可有到處看看？打算什麽時候回去？”淩意關懷。

宋奾放下空茶杯，“幾處知名的地方都去了，等辦完手上這樁事就回去。”

“哎，好。”淩意給她續上茶水，繼續與她閑聊，“你娘親是揚州人吧？這一趟也算回來省親了。”

宋奾有些詫異，她怎麽會知道這個？

“是，前幾日見過了舅舅一家。”

“就是可惜，尤通判與老夫人遭了那樣的慘事，好在域川當時查明了真相，為兩位老人家平反。”

宋奾聽完完全怔得說不出話，淩意見她這模樣有些奇怪，“怎麽，域川沒同你說嗎？”

“也是，人死不可覆生，重要的是家人能過得好，當時你舅舅一家幾乎陷入絕境，域川想了挺多方法幫他們，好像這兩年還偶有送銀子過來。”

宋奾霎時如被雷擊，所以舅母嘴裏那個“欽差大臣”就是衛淩，這兩年多一直是他在幫舅舅一家？

她有些不敢相信，兩年前，他下江南時他們剛和離啊，他何必做這些。

冉冉見她沈默不說話，拉了拉她的手，“姐姐，你怎麽了？”

宋奾瞬間回過神，“沒事。”

關於外祖父外祖母這件事她也問過譚錦玉夫婦，可他們當時正從盛京回來，知道的不比她多，後來還是問了街上某間鋪子的老板才得知事情真相，可沒人知道當時的“欽差大臣”到底是誰。

這一疑問今日終於得到解答。

“域川總是這樣，做得多說得少。”淩意輕聲嘆口氣，“當年也是這樣，他是不是什麽都沒跟你說？我們當時臭罵了他一頓，他師父還讓他給你寫了信，你有沒有收到？”

宋奾還在驚疑外祖的事情，陡然間聽到她說這個，又是一楞，搖頭：“沒有。”

“這個域川，怎麽這麽木！”淩意低聲啐一句。

冉冉立即不同意了，“娘親，域川哥哥可好了，你別罵他。”

“好什麽好，大傻子一個。”

“姐姐，你別聽娘親胡說，域川哥哥很好的。”冉冉嘟著嘴不滿，轉向宋奾，“他什麽都會做，會給我做燈籠，做小蜻蜓小青蛙，還會帶我玩，釣的魚比爹爹釣的大，還長得比爹爹好看，跟姐姐一樣好看！”

冉冉一一細數著衛淩的好，淩意不由笑出來，“馬屁精，你怎麽不在你爹面前說這個。”

冉冉嘿嘿笑。

這會兒廚房忽然傳來一陣食物燒焦的味道，淩意急忙起身，“男人就是不靠譜。阿奾你先坐，我去廚房看看。”

宋奾點頭。

於是屋子裏只剩三人，冉冉眼珠子一直掛在宋奾身上，宋奾望過去，冉冉四歲多，模樣似淩意，白白凈凈的，年紀不大，說起話來倒是頭頭是道。

一大一小對望，冉冉軟糯開口：“姐姐，域川哥哥是我哥哥，那我是不是要叫你嫂嫂？”

她說完跳下小凳子，靠近宋奾耳朵，小聲低語：“那天娘親都跟我說了，她說你和哥哥是夫妻，就像爹爹和娘親的關系。”

宋奾失笑，“不是了，現在不是了。”

“為什麽？”冉冉瞪大了眼睛。

“我們分開了。”

“哎，好吧。”冉冉很快接受，似小大人般臉色可惜，看了宋奾一會，她突然跑開，然後從裏間拿出幾個小玩意出來，放到宋奾雙腿上，驕傲說：“這些都是域川哥哥給我做的，我都好好留著呢！”

宋奾拿起一個用竹篾做的小蜻蜓，樣式逼真、制法牢固，是衛淩會做出來的東西，她不由說：“你域川哥哥很喜歡你。”

“嘻嘻。”冉冉站在她面前，“不過，我第 一回見域川哥哥的時候他可兇了，就像娘親說的隔壁大爺，臉又長又臭，他還不願意抱我。”

“可是，娘親說，這世上不會有人不喜歡冉冉的，姐姐，你喜歡我嗎？”

宋奾再次笑出聲，“喜歡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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廚房裏，淩意接過千玄炒菜的勺，數落一頓後感慨：“我看你這徒兒，沒啥希望。”

千玄立在一旁，“年輕人的事，你就甭操心了。”

“我才懶得管。”淩意伸手：“碗。”

等一道菜出了鍋，又立即去炒下一道：“不過我瞧著域川和兩年前是有些不一樣了，人精氣神挺多，他現在還當了大官不是？”

“當什麽大官，還不是跑腿的。”

“總不能這麽說，這之後他想做什麽事就方便許多了。”淩意再次嘆氣，“至於他和那小姑娘的緣分，就看天意吧。”

“咚咚咚”門口突的響起一陣敲門聲，千玄皺眉，“怎麽今晚這麽熱鬧。”

“許是域川過來了，你去瞧瞧。”

果然是衛淩，千玄看他一眼，“你倒是消息靈通。”

在宋奾馬車出事，龍泰離開時暗衛就進城稟了消息，從城裏趕到這馬車走個半個時辰，若是騎馬一刻鐘多一點也能到，是以衛淩才能來得這樣快。

他往屋內探去，“在？”

“在呢在呢。”

“這就來了？”淩意拿著菜勺站在廚房門口，笑道：“今晚飯是不夠了，只能多炒兩個菜，快進去吧，準備開飯。”

“嗯，謝謝師母。”

千玄沒跟著他，衛淩進了堂屋。

不斷跑來跑去的冉冉先看見了衛淩，大喊：“域川哥哥！”

背對著他的宋奾手裏的動作停了一下，然後才回過頭去。

冉冉依著慣例朝他伸手，衛淩瞥一眼宋奾，沒抱，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頭。

他上前幾步，用早已準備好的托辭解釋：“徐夫人說你今天出城了，這麽晚還沒回去有些擔心，我便出來看一看，正巧看到你們的馬車在師父家附近，這才找了過來。”

宋奾微微點頭，將雙腿上的小玩具放到桌子上。

今日確實是個意外。

冉冉看不懂倆人，她朝衛淩道：“域川哥哥，我的小蜻蜓快要壞了，你能不能再給我做個小老虎？”

小蜻蜓，方才宋奾手上拿的就是那只小蜻蜓。

衛淩即道：“這幾日忙，沒有時間做，你若是想要我讓人買來給你。”

“不要嘛，我就要哥哥你親手做的。”冉冉拉著他的衣裳撒嬌，“好不好？”

“冉冉，聽話。”

冉冉生氣了，氣呼呼坐回她的小凳子，雙手交叉放在胸前，用一種自以為“惡狠狠”的眼光看著他，“哼。”

宋奾不知為何覺得有些好笑，做了個中間人，“冉冉想要，你抽空做個給她就是了。”

衛淩深深看她一眼，然後才說，“那就做一個。”

冉冉一下生氣又開心，再次“瞪”了一眼衛淩，但卻朝宋奾道：“謝謝姐姐。”

倆人此刻相對而坐，宋奾視線落在那些小玩具上，過了一會又往外看去，自言自語：“這雨應該快要停，龍泰差不多也回了。”

“沒停，我讓龍泰先回去了。”

宋奾：“？？？”

衛淩再次解釋：“你們的馬車車輪子壞掉了，坐不了人。”

“噢。”

沈默一會，衛淩問：“阿奾，師母有沒有為難你？你別介意，師母她沒有壞心思的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宋奾看向他，“你師母與我說了兩年前的事情。”

衛淩頓時眼神有些慌亂起來，“說了什麽？”

“我代舅舅一家謝謝你，也感謝你為外祖父平反。”宋奾誠懇道。

而衛淩則是莫名松口氣，“小事而已。”

“舅舅年紀不大，表哥也有手有腳，你之後便不要給他們送銀子了，送著送著只會送成無底洞。”

“好。”

她緊隨著又說：“這些年你給舅舅家的銀子，我會想辦法湊齊還給你。”

“不必......”

衛淩話還沒說完就被她打斷：“衛大人，我們還是分清些好。”

靜了好一會兒，他才沈沈說：“......好，我不缺銀子，你可以慢慢來。”

這時淩意夫婦倆端著菜進門，“域川，廚房裏還有兩個菜，你去端來。”

宋奾見狀本是想要起身告別，卻一股腦被淩意按下，不容拒絕：“你乖乖坐好。”隨後又招呼和冉冉玩得正開心的挽翠，“來，小姑娘你也來坐。”

“二娘......”

宋奾不得已，點了點頭，挽翠坐在她旁邊。

不多時，一桌人坐得齊整，宋奾心裏納悶，她們不過是想來避避雨，現在竟是坐在了人家飯桌上，而衛淩居然也在，真是魔幻。

“阿奾，你娘親既然是揚州人，你應該吃過不少揚州菜吧，快嘗嘗，看看味道如何。”

眼前幾道菜都是些家常小炒，宋奾也不扭捏著，直接夾了一筷子，吃下後誇讚道：“味道很好。”

“那就多吃些。”淩意笑開。

“哥哥，我想吃魚。”冉冉突然朝衛淩道，千玄夫婦已習以為常，但這回衛淩卻沒直接給她夾，而是將離得遠些的那盤魚與她跟前的一道菜掉了個位置。

淩意瞧在眼裏，給女兒夾了塊魚肉，“吃吧。”

趁著宋奾認真吃飯，淩意湊近千玄，低聲說：“看不出來你這徒弟心還挺細。”

“呵。”千玄搖了搖頭。

“阿奾，你也嘗嘗這魚肉，都是他師父今日一早從湖裏釣的，鮮美得很。”

那道魚被衛淩換了位置，宋奾有些夠不到了。

她正為難著，衛淩動了手，很快，她碗裏多了一大塊魚肉。

到底還吃著飯，宋奾沒好意思在他師父師母面前拒他，只是他再伸第二筷的時候宋奾對上他視線，暗含不滿。

他便不夾了。

一頓飯差不多結束，淩意把吃飯吃得昏昏欲睡的冉冉抱進裏屋，出來時正見到千玄與衛淩倆人收拾飯桌，她便與一旁的宋奾說話，“沒見過域川這樣吧？”

宋奾搖頭，確實沒見過。

自他進了這個家，他許多行為她都沒見過，仿佛那個跟她一起生活了三年的男人是另一人。

“我剛見到他時他也不會做這些，後來大概是不敢不聽我的話才動起手來。”淩意說，“這生活啊，還是兩個人過才有滋味，一堆人伺候著有什麽意思？”

“是。”

“剛剛冉冉跟我說，你很喜歡她。”淩意歪了歪頭，看向她，“阿奾，你怪不怪域川，沒能給你一個孩子？”

宋奾仿佛還沒聽清，那頭收拾桌子的人卻是停下來，無奈道：“師母。”

衛淩阻止了淩意往下講。

這是他們兩個人的事情，應當由他來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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